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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多野神乐】非正式场合(1)

 

车子在停车场里熄火的时刻刚刚好十点整,和神乐事先计算好的从研究所到这里的距离所用的时间一分不差。他把鼻梁上架着的半框眼镜取下来,揉了揉不知不觉中紧绷好久了的眉心,模模糊糊地看到停车场边的树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今年冬天来得太快,叫他没什么实感。前阵子的几场雨过后就一直在降温,整个东京的天空都变得灰蒙蒙的,有些压抑;除此之外他也不太感受得到冬季的存在感,毕竟无论是家里还是研究所,走到哪儿都是暖气,本身就对温度不是很敏感的身体感官都被温室给弱化了。不习惯添加衣物也没有人提醒他保暖的神乐,直到走在路上呼出的白气碰到镜片凝成水雾时,才总算意识到已经到了没办法仅靠一套单薄的西装就能御寒的冬季了。

 

神乐深呼了一口气试图用这缓解胃部的隐隐作痛,效果却不怎么显著。他算了算自己还有二十分钟可以休息;不过今天这堂课是这学期的第一节,作为讲师他还是早点到教室比较好——虽然实际上也不会有学生提前到教室来问他问题,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冬天。虽说教室里会开暖气,但是在他看来那些不思进取的大学生啊,不在被二氧化碳充斥的宿舍的被窝里待到最后一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神乐歪着脑袋靠在被暖气烘得热乎的车窗上,决定缓个五分钟再下车去。教授本来吩咐他前一天晚上来学校把学生名单先拿走,可是研究所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出时间来,于是名单也只能在到教室以后再看了——反正人数跟上学期比肯定是只减不增。神乐靠在驾驶座的座椅上闭上眼睛把今天要讲的内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疲惫感却从喉咙深处直直窜到脑干。本身他是绝对不想兼任研究所主任和大学选修课讲师两职的,后者他尤其觉得自己做不来——可近一年教授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差,这门课本身也冷门,在帝都大学实在是挑不出一个和教授学问相当的。眼看着快要开学火烧眉毛,神乐也只好答应了帮教授把这一学年的课给讲了,之后找到合适的老师再议。选修课而已,一周两节的密度,对工作狂一般的神乐而言说不上是什么麻烦。

而凡事都不想得过且过的神乐无论是哪一边都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像今天这样弄得一天睡不够两个小时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常年泡在研究所的他自己都觉得不算什么,旁人也不好多嘴些什么。毕竟神乐老师真的是很严格。

他睁开眼睛仰起头,看到树枝上乌鸦在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竟唤起了身体里沉睡了几年的惰性——这样突如其来攻进来的负面情绪,就跟往自己被空调烤得温热的血液里扔了几颗冰块似的。他像是想把懒惰的想法扔掉一样甩了甩脑袋,接着把副驾驶座上倒着的一罐冰镇咖啡拿起来,轻车熟路地拉开拉环。

嘎嘣一声,又是咖啡赐予的一条鲜活的生命。

 

 

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学生,空调也已经被打开。神乐把教案放到讲台上,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镜片再戴上;他看着签到表上写下的不怎么整齐的名字,再和底下找好位置坐好了的学生的面孔对一对,果然大多数都是新生。只不过——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坐在第五排——也是唯一一名没有坐到倒数的位置上的学生,似乎有那么些面熟。

神乐一边把PPT拷进电脑里一边回忆,他对这位同学好像有点什么与众不同的记忆,从刚刚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眼里闪着的奇异的光芒来看,似乎是上个学期……啊。他突然想起来了。就是上学期期末考试卷面考了第二名却被自己挂了科的那个留级生呀。

 

神乐一边点开文件夹一边想,上学期放假之前他还特意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来气势汹汹地质问自己怎么没学分,他还以为他不可能再选自己的课了呢。这回还坐在了前排,没准还真和那些选自己这门课混分的堕落的大学生不一样。

只不过神乐不关心他的学生们乐意不乐意听自己的课——反正听不听都改变不了他这门课上学期创造的帝都大学最高挂科率。超严格的考勤,超难的期末试卷,超复杂的实践作业,加上在大部分学生看来超无聊的课程内容,造就了这门课最终只有五个人没挂的辉煌成绩。可后来神乐也被校方劝告了这学期起码把通过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以上。撑着脑袋坐在讲台前,看着陆陆续续从后门进教室里来并且把教室最后三排都坐满了的学生们,神乐想果然这几年研究所招不到人才是有原因的。

 

PPT上的内容讲到一大半,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合上的眼睛稍微有些看不清楚东西。讲台底下的学生们昏昏欲睡,他自己也在强打精神。坐在第一排的那名学生——其实也不能说是第一排,他坐的第五排离自己还是有些距离,只不过之后到教室的学生全都一股脑地坐在倒数几排,这位学生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的第一个人。

怎么呢,这家伙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支着个下巴有气无力地抄着笔记,时不时打个哈欠的模样都被神乐看在眼里。神乐想起上学期没让他通过的原因是无故翘课达到了三分之一,虽然他最后找到自己办公室来的时候解释了一些什么但他记不清了,反正最后也没有让他通过。虽说结果就是一切,他成绩好是明摆着的,但神乐也不喜欢仗着自己脑袋比别人好那么一点点就目中无人的家伙,反正也不会比自己的头脑好。也难怪这样态度不端正的学生会延缓毕业好几个学年。

除此之外神乐对这位有些特殊的学生也没再有些什么特别的印象——还有就是他记得他的名字不太好记。于是下课前布置作业时神乐特意扫了一眼签到表,却也看不出究竟谁是谁。

于是他推了推眼镜对讲台底下蠢蠢欲动想要离开的学生们说:“点名。到的举手。”

教室上空飘来阵阵唏嘘。神乐看到第一个名字,皱着眉头念出来:“……波多野卓巳。”

 

第一排的留级生同学一脸破釜沉舟地举起了手。

 

 

#

 

 

再没有比这更糟的事了。

 

波多野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哪了。是他不应该第一个到教室签到,还是不该坐在那个位置上?又或者他一开始就不应该选这门课?没错他本来就是不想选神乐的课,可谁知道那个边打游戏边答应帮自己选课的学弟把“千万不要选神乐的课”听成了“千万要选神乐的课”——并且这件事在上课时自己发短信质问他的时候才水落石出。本来因为实习而延期的毕业本来可以在上个学期就完成的,这老师却把辛辛苦苦熬夜两晚才考出及格分数的自己给挂了,原因是出勤率不够。因为工作而延缓毕业的这两年他的选修课老师们都对他的出勤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能在在校期间就能从实习内定转正的医生本来就是凤毛麟角,也没必要这样去为难——可是在那位带着眼镜成天面无表情不仅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还凶自己的选修课老师眼中似乎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除此之外他因为在医院工作而申请的延缓毕业,在神乐口中却成了不光彩的“留级”,波多野实在觉得这老师怕不是对自己有些什么偏见。

……虽然其实留级什么的也好像是这么回事……

然而眼看着这个学期就是延缓的最后期限了,万一这一门波多野又挂掉的话他就将成为帝都大学高尖端医疗中心历史上第一位大学没毕业的医生了。那他可就真的要成为同事口中开玩笑说的“江湖医生”了……波多野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看着自己笔记本上零零碎碎写下来的笔记,心想这课他必须得换,给人贴钱也得换。他都已经想好晚上要在论坛上怎么发帖子求换课了,没想到最后老师点名的时候第一个点到的就是自己。

然后不知怎么的下一句话就是“这个学期的课代表就是你了”。

波多野举起来的手在空中凝固了好长一段时间。

 

 

医院学校两边跑是挺消耗精气神的,尤其是有手术要做的日子里。虽然波多野点儿资历还远远达不到能动刀子的程度,但院长肯给他在旁边看的机会也是难能可贵的——这也是他迟迟没修满学分的原因之一。可他吃过亏以后这学期再也不敢因为手术而把课翘掉了。

虽说波多野在拿到毕业证以前都不能正式上岗,但他也在医疗中心和医生护士们几乎都混了个熟,也都知道他这个超龄大学生目前面临的困境,因此也不会让他负责工作量太大的事;而一般实习学生做的跑腿订外卖这点事儿也有新的实习生替他顶上,所以在医院的时间他竟还挺清闲的,只要没有什么特殊病例。用着医院休息室的冰箱品尝着他下午三点的甜点,波多野比起愁着毕业的学生更像一个准备退休了的老医师。

在医院工作的这些日子波多野没少为病人发愁,为研究病例而熬的夜也是两只手都数不完;而如今却风水轮流转,之前一直拖到最后一个小时才去做的学校选修课作业,现在竟然成为了他的头号烦恼。神乐布置的作业难写不说专业性还特别强,明明是个兴趣为主的公选课却还每次课都布置作业,不是读些难懂的文献写总结就是隔三差五交篇论文。这才开学第一节课就要写篇小论文了,波多野觉得选这门课的其他学生可能要用小针扎死老师的诅咒小人了。他还记得上学期有个不怕死的男生斗胆去问神乐:“老师你教课这么严格为什么不去上专业课呀?”结果神乐挑了挑眉回答他说:“我教专业课你们还能毕业吗?”

 

……想来真是令人脊背发凉。

 

总算码好了小论文,波多野伸了个懒腰接着按了保存。他关了台灯,接着房间里便只剩下电脑屏幕亮着发出的微弱的光。玻璃杯里的茶还剩下一点点,然而早就已经没了热度。靠在椅背上波多野望着空荡荡的电脑桌面,和右上角日程表里写着的明天下午有课。他突然想到了神乐,那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其实也没比自己大多少的老师——那副遮住了他凌厉得让人望而生畏的双眼的半框眼镜尤其让他印象深刻。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自己发呆的时候总是盯着他的眼镜看而已。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认真过头的神乐老师,也许现在也还在熬夜备课也说不定。

他摇晃着玻璃杯,茶包在仅剩的液体里翻滚。波多野刚刚进入高尖端医疗中心实习的那阵子把熬夜当家常便饭,速溶咖啡一杯一杯当水喝,和一般刚到医院实习的学生一样大事干不了几件头发倒是掉了不少。中心里的一位老医生对他说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这句话他自从学医以来已经听到无数的前辈对他说过无数次了,这却是他来医院工作以后的第一次。从那以后他就没有再喝过咖啡了,而是成天把茶包和某年生日妈妈送的粉色保温杯带在身上,因此波多野没少被笑称为老年人。

他看着被自己按下关机键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慢慢暗下来。房间里仅剩的光源熄灭,只有窗台上洒进来的月光仍然幸存。冬天的夜里连月亮都看起来冰冷,他撑着下巴与挂在天边的月亮隔空相望,眼神涣散开再慢慢聚焦,像是能把月兔都盯出来似的。

 

 

那夜窗外下了一场小雨。之后波多野是被冷醒的。醒来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面前是关机了却没有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骤降的气温透过玻璃窗户往室内输送着寒气。波多野哆嗦了一会儿才从桌前起身,悻悻地爬上床去。

那时是夜里三点多。他隐隐约约觉得刚刚睡着的那阵子梦到了什么,似乎梦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人,可他猛然之间记不起来了。而梦境停留在脑海中的时效又太短了,这时想不起来之后就更不可能想起来了。

于是倒在枕头上波多野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刚刚梦到的人究竟是谁呢?

 

……可究竟是哪位呀,在梦里把自己给骂了一顿的。

 

 

#

 

 

神乐特别讨厌下雨天,尤其厌恶雨后皮鞋踩进水洼里啪嗒啪嗒的水声,总让他想起些什么不好的事;昏暗的天空也是好多天见不到太阳。这弄得他心情有些不好。他把副驾驶座放着的教案以及咖啡全都拿进怀里,然后下车快步往教学楼走去。他不喜欢被天气影响心情,虽然表面上并不能看出他心情有了些什么变化。

他走进教室的时候眼镜一下子蒙上了一层水雾。讲台上摞着一叠收得整整齐齐的小论文,神乐不禁挑了挑眉。

他抽出最上面的那份大概翻了翻,再看看第一页的署名,皱了皱眉念出来:“波多野卓巳。”

隐藏在倒数几排中的波多野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举起手:“到!”

神乐扬起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几秒,接着翻出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份小论文一份一份把名字念下去。

最后他说:“没念到的全算没来上课。”

讲台底下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唏嘘。神乐转身打开电脑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结果整节课波多野都在收来自教室四面八方的小纸条,全是在求他下课去和老师求情能不能下节课补上——大概也都是切身体会到了神乐在这方面几乎是变态程度的严格,比起上学期胆大包天翘了一堆课的自己,这届学生果然比较有自知之明。不过他们怕是不知道自己之所以当上课代表并不是因为和老师关系多好……

他本来以为自己提前收好了作业就可以不用和神乐对话了的。波多野看着讲台上看不清表情地讲着课的神乐,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敢面对神乐。倒也不是没遇到过比他更凶更严厉的老师,其实也没太把上学期的事放在心上——只是和他对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会被他的眼神冻死,尤其是在这本来就足够冷了的季节,更是让他想起来就忍不住瑟瑟发抖。也难怪没做作业的同学们会选择来买通自己而不是亲自去和老师说。

昨晚又是熬夜又是中途冷醒,波多野盯着幻灯片的眼神开始向四处发散。穿着合身的西装——总是会穿着西装到场的老师,贴在耳麦边上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吐着拼凑起来以后就听不太懂了的音节。他的声音和他看起来的形象有些对不上号,光听声音的话波多野不会觉得这是个这么一板一眼的人。神乐上课也很少和学生互动,也不会去理会睡着或者玩手机的学生,但是好像会把这些人记下来在平时分里狠狠地扣下一笔,所以现在胆敢趴在桌上明目张胆地睡觉的人肯定都是不知死活的新生。神乐老师每次上课都会在讲台上放一罐咖啡,课间的时候整罐喝掉;波多野不只一次的好想对他说,老师喝咖啡对身体不好的,要不要尝尝我泡的茶?

波多野突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关于神乐的记忆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多。

 

 

下课后波多野走到楼下看到落着雨点的水泥地时才发现自己的伞落在教室里了。打着伞小跑到办公楼,凭印象找到了神乐的办公室,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神乐还在办公室,同时有些紧张地敲了敲门。

门里却没传来任何回应。他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安地压下门把手,却意外地发现门并没有锁。

“……我进来咯。”

他小声地说,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不知道究竟在不在的神乐老师。战战兢兢地推开门,波多野看到净色的办公桌前,脱了西装外套的神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不禁在心里惊叹了一声。穿着白衬衣和马甲睡熟了的神乐老师眉眼间看起来总算没有平时那么凌厉了,可还是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小论文仍然整齐地叠放在桌边,喝到一半的罐装咖啡压在最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的小论文上面。屋里暖气开得很足,甚至有些过头,让他觉得手心稍微有些出汗。

闭着眼的神乐给他一种时间静止了的错觉——以至于他的熊心豹子胆作祟让他走近了睡熟的神乐——虽然杵在原地的他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叫醒他大概会被骂死,给他披件衣服似乎又太过暧昧,并且好像也没有必要。好在神乐并没有给波多野继续纠结下去的机会。敏锐地意识到有人接近了的他皱着眉起身,摸到桌上的眼镜戴上,不紧不慢地将身前模糊的面孔看清楚。

神乐歪着脑袋,一时间又突然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

 

“……课代表同学?”

他摸了摸下巴这么叫他。面前的课代表同学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像易拉罐里的咖啡一样耐人寻味。神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有事说事。

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波多野脑子一热开口说:“老师……要不要试试我泡的茶?”

出口之后波多野觉得自己可能要死。而神乐似乎也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皱皱眉有点不可思议:“你特意跑过来是为了说这个?”

“啊,就是,我实习的地方的前辈跟我说,咖啡喝多了不好……”

神乐似乎有些想笑,但笑意还没在脸上停留满一秒就又被冷冰冰的神态掩盖过去了。可这一瞬间正巧被波多野捕捉到了,之后神乐再对他说了些什么他迷迷糊糊地没听进去,反而是神乐刚才似扬非扬的嘴角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有点想对他说,老师你笑笑其实也许会好点儿,可是刚刚那句请你喝茶已经用光了他的勇气和羞耻心。最后他只记得神乐对他说“那下次你泡一杯给我尝尝吧”,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轻声细语像泉水一样。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空旷的办公室里,除了神乐的声音耳边就只剩下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自己心跳加快还是对方声音太小。波多野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可能对神乐偏见太大了。其实这位老师也没记忆中那么难相处的呀。

 

 

“那么……”

神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起压在咖啡罐底下的第一份小论文看了看,接着说道:“啊,波多野同学。下次上课要发呆也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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