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中转站

“表白？！”

波多野急忙冲上前捂住高木的嘴，下一秒才意识到现在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俩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又气急败坏地松开手。
“是啊，我想表白，可是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好……”他说，“我想表白就那么令人吃惊吗？”
高木摆摆手说：“不是，我吃惊的是原来你一直都没有表白。”
波多野竟无言以对。高木又接着给他支招：“这样吧，你想要轰轰烈烈的版本还是简简单单的版本？”
波多野说：“简简单单的吧。”
“那很好办啊。你就去西餐厅把整间都给包下来，让弹琴的拉琴的都演奏她喜欢的歌，准备好红酒蛋糕玫瑰戒指，然后……”
“等等，”波多野打断了他，“我是说要简简单单的。”
“？！这不是很简单吗？”
“……那什么是轰轰烈烈的？”
高木掰着手指数给他：“我试过烟火晚会，在海边开篝火晚会，还有租过一个热气球……”
波多野没办法反驳他了。他抓了抓脑袋，苦恼地说：“可是他不会喜欢……太……浪漫的东西。”
“什么嘛，你又来了。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
“就是不会喜欢啦。”
高木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又不喜欢纯爱电影，又不喜欢红酒玫瑰，你追的是尼姑吗？”
波多野想了想回答他：“不……是个科学家。”
“噢……怪不得。那还有点说得过去。但好歹是个女孩子我跟你说，女孩子内心都有柔软的地方的……”说着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话锋一转，“哎江湖医生，女科学家长得漂亮吗？”
波多野坦白说：“他是男的啦。”
“哦……啊？？”

结果根本没能从高木那里吸取到半点经验——反而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他答应了不把这件事说出去。这事最后还是得自己拿定主意，但想来想去波多野也想不出来什么名堂来，最后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很快想通了这件事，他的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即使是在年底工作最忙碌的时候也能天天带着笑。日程表被填满了工作安排，但波多野习惯性地把31日的晚上空了出来。毕竟是跨年——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不会亏待自己。有朋友约他他就去闹个通宵；没人约他也没什么精力去约别人，要么回家吃个饭，要么自己在家喝喝酒看看红白。再怎么说也是一年里的最后一天和新一年中的第一个凌晨，没有理由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一份报告提交完成。波多野拿出手机看了看日期，直到今天还没有谁来约他，没有奇怪的联谊，没有跨年晚会，没有同学聚会。他靠着办公椅伸了个懒腰，脑子里回忆着前段时间看到的今年的红白的嘉宾名单。
结果脑回路拐了个弯。他又想到神乐了。
算了他肯定没空。波多野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研究所的主任，重要时候怎么可能没几个饭局。于是这么想想，波多野发现下一次见到神乐就要在年后了。
……可恶。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好磨叽啊！他觉得再不赶紧表白都要被神乐看出来了。与其被他发现还不如自己破釜沉舟。可惜今年都没有机会让他鼓起勇气了。波多野突然觉得有点着急。他抓耳挠腮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波多野卓巳！勇敢爱，大声说！”
“江湖医生！你的论文给我抄一下！”
波多野被硬生生地从自己的脑补中扯回了现实。他一面答应着一面滑动鼠标：“……我邮箱发给你哦！”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总有一天他会非常自然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的。


“今晚跨年嘛！”高木一拍大腿说，“约他呀！”
波多野一边收拾资料一边对他笑。高木居然很快就接受了波多野在追一个男科学家的事实，并且也像以前一样继续给他支招。不过他还没告诉他对象是自己的病人，虽然他觉得很好猜，但高木这会儿却表现得非常后知后觉。
“你真约他了？”
“没有呀。我自己在家看电视。”他回答。
“我可是有约了哦。哇，今晚有三场……”
波多野笑了：“你不是天天都有约的嘛。”
他把白大褂挂到椅背上，披上风衣对他说：“我先回去啦。新年快乐！”
“拜拜，新年快乐！”
转身走出办公室波多野就掏出手机，看看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他刚想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神乐打来的电话。
咦……？他用力眨了眨眼，发现并没有看错。
他接通了电话将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了神乐的声音：“下班了吗？波多野医生。”
波多野居然哽了两秒才回答他：“啊啊，刚下。”
“唔，”神乐顿了顿，“今晚有空吗？”
波多野想都没想就回答：“有空呀。”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啊，神乐这是……在约他？？
“我在门口。”神乐这么说了一句。
波多野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哦……哦哦！你在等我吗？”
神乐应了一句说：“嗯。”
然后通话就被挂掉了。波多野不敢置信地将手机放回口袋，又从口袋里拿出来，看看通话记录，再放回去。
这是真的，这不是梦！波多野吃惊得要跳起来。神乐居然会在这种时候主动找他，找他跨年。天哪。他想想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高木！”他转身跑回办公室，“他约我了！”

“……路过了顺便找找你而已。”
神乐裹紧了大衣回答他，“感冒那次不是没能出来么。”
今天有点冷，他的鼻尖被冻得红红的；低下头哈出来一口白气，很快又在半空中消散。波多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注意到他大衣里的标配西装衬衫，问：“你也刚下班吗？”
神乐点点头说嗯。
“今晚跨年诶，你们研究所没有什么活动吗？”
“有，”他说，“我不想去。”
“什么活动？我们院倒是组织得不多。”
“吃饭，唱歌，放烟花。”他回答，“去过一次。说不上什么话，净是一些无聊的问题。我不想回答的话又被说无趣。”
“哈哈哈。饭局就是这样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波多野问他，“你吃饭了吗？”
神乐摇了摇头。波多野又问：“打算去哪里？”
神乐想了想，反问他：“波多野医生以往都怎么跨年？”
“我吗？一般都和以前的同学一起吃吃饭唱唱歌之类的。”说着他哈出一团白气，把手插进了口袋里，“玩着玩着，不知不觉就到第二年啦。”
“那不是也差不多么。”
“都差不多啦，大家。”波多野笑笑说，接着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影院看看？上回没去成，不过现在去的话不知道还有没有合适的场……”
“好啊。”神乐一口答应了，“那就去看看好了。”

好啊。好啊。好啊。好啊。波多野甜得跟蜜糖似的，走在地铁站里他都感觉自己在飘，差点把月卡扔进地铁轨道里。
这个时间段地铁上人很多，再加上今晚这么特殊，别说座位，立足之地都很难找到。勉强在靠近门的位置站住脚，波多野抓住了栏杆招手示意神乐过来。一脸掩盖不住的嫌恶表情的神乐侧着身子挤过人群，和他抓住了同一根栏杆。
“五个站就到了，”他看着神乐有点黑的脸，有点难为情，“抱歉。”
“你道什么歉……”神乐抓紧了栏杆小声嘀咕。背后跟别人挨在一起，感觉很不舒服，他往波多野站的地方挪了挪。列车开稳以后他又松开栏杆，两只手插进口袋里。
“冷吗？”波多野问了他一句。
神乐摇摇头没说话。人挤人的车厢里满是膨胀的二氧化碳，怎么可能会觉得冷。让他感到不适的只有和一群陌生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的烦闷罢了，不过好在还是有个认识的人在。要是让他一个人在下班高峰期挤地铁他肯定要比现在还烦躁。
列车进站，车门打开，车厢内的人潮开始涌动。背后传来令人讨厌的推搡的触感，神乐又往前凑了一点，眉头都皱成一团。波多野也往后退，看着前边不断喊着“让一让让一让”的挤向车门的乘客，他扯了扯神乐的衣袖说：“再过来点儿。”
神乐又往前挪了一步。乘客一个一个挤出车门，不是什么大站所以下车的人不多，却因为堵成一团的人太多所以花了不少时间。车门即将关闭，突然身后传来粗犷的催促声，神乐刚想回头，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一个女高中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中的手机砰地摔在了地上。

“……喂！”
波多野叫了她一声，松开扶着栏杆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扶好她然后弯下腰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
“你没事吧？”他把手机塞回她手里，语气温和地问。
女高中生忙说没事并语气紧张地跟他道谢，把脸旁的长发撩到耳后然后抓紧了手机。波多野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神乐眯起了眼，稍微侧过身子挡在了即将关闭的车门前，偏过头看向一副凶恶表情的急着下车的男子，声音的来源和手机掉在地上的罪魁祸首。男子又高又壮，比神乐高了差不多二十公分，黑衣服红外衣，粗胳膊，板寸头，凶神恶煞。
挤到门前，他看到并没有打算让开的神乐，先是愣了愣，继而破口大骂：“你干嘛？让开！”
神乐没说话，盯着他渐渐变得更难看的脸色，心中给他的怒气值读条。等身后的车门缓缓关上以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跟她道歉。”
“你有毛病！？”
骂声音量很大，半个车厢的乘客都朝这边看过来。很快列车开动了，驶离了他要下车的站台，男子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一副想立刻抡起拳头打人的样子。
神乐却是一副毫无波澜的表情。他抬起头，嘴唇微微抿着，看了看栏杆旁一副惊讶表情的女高中生，又将目光甩到男子的脸上——那瞬间眸子突然锐利起来，眼神像是温度骤降到了零下。
像是没听到男子骂他一样，他动了动嘴唇又开口：“跟她道歉。”
车厢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乘客仿佛都在屏着呼吸观望接下来的发展。不过却也没人站出来表明立场。
男子突然就被噎住了，有点难堪，像个正在放气的皮球。他却依然嘴硬地说：“……又不是我的错！”
见周围没有人出声，他又慌张地继续说：“我叫她让开点她不听，自己摔了活该！更何况——”
“你要我说第三遍吗？”
神乐眯起眼睛打断他，语气冰冷，毫不客气。嘲讽，不屑，藐视，全被写在了脸上。眼镜下尖锐的瞳孔跟正在捕食猎物的豹子一模一样。
男子咬牙切齿，双拳握紧了又松开，粗眉在额头下面拧在一起，双眼像要冒火一样盯着神乐的脸。神乐没有回避却也没再说什么，双眼直勾勾地刺着对方，像是一把冷兵器。
列车开始播放进站的广播，男子挂着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转过身去跟女高中生语气非常不和善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接着列车进站，车门缓缓打开。神乐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神乐依旧没说话，不满的地方简直全都写在脸上。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吗？”
——是他写在眼底而没有说出口的话。男子像是真能读懂似的，低下头对女高中生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挺大，整个车厢都能听到。
神乐嘴角勾出一丝笑意，侧过身子让出了路。男子懊悔地甩了甩头，仓皇而逃。
于是又是一批乘客进进出出。神乐往前挪了挪，肩膀碰到了一旁的女高中生。他下意识地说了句抱歉，换来了她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谢。
他愣了一下，接着缓和下冰冷的表情对她说没事不用，然后抿了抿嘴，看向一边。

“神乐さん……”
“？”
“——超帅啊，刚才。”
波多野小声地对他说。神乐挑了挑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说：“你也是啊。”
“我？”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唔。”

到站以后他们很快下了车，波多野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神乐还站在轨道旁，面前是刚刚的女高中生，像在说着什么。没多久女生对着他欠了欠身，转身离开。神乐看了看她离开的方向，也转过身抓了抓头发朝波多野站的位置走。
他笑笑看向他，一边往前走问：“找你要联系方式吗？”
“……嗯？”他说，“没有……道谢而已。”
神乐举起了躺在手心的小玩意：“这个。谢礼。”
波多野探过头去看了看，是一条手机挂件，尾部吊着一只黑猫。充满了少女心的小饰品。
“哇，很可爱嘛。”
神乐似乎有点难堪：“你喜欢的话给你好了。”
“嗯？可是是她送给你的啊。”
“我不用这种东西。”他摸了摸鼻子说，“虽然很可爱就是了。”
“挂上就好了嘛，还蛮适合你啦。”
“……反正你也帮她了。”神乐撅撅嘴，低头看了看挂件上的猫，然后塞给他，“喏。我又用不到。”
波多野这回没拒绝。他笑着掏出手机递给神乐说：“那你帮我挂上吧。”
神乐接过他的手机捣鼓了一下把挂件挂了上去，举起来看了看，刚想还给波多野，想了想又顺手按下锁屏键，使坏似的想划开屏幕。
“……喂！”波多野慌忙把手机抢过来，一脸尴尬地看着神乐，“别、别看啦，没什么好看的。”
神乐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噗了一声，差点儿笑出来。他看向他说：“你是女生吗？”
“反正……反正不能看。”开什么玩笑，他手机桌面可是神乐上杂志做访谈的照片。
“女朋友？”
“不是啦，我……”
“其实还挺好看嘛。”
“嗯？”
“挂在你手机上的话。”
……哦。话题又回到挂件上来了。波多野松了口气。他拿起手机看看，黑猫吊在挂绳上晃啊晃。


“很像你啊。”波多野喃喃地说。
“……什么？”
“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