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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饲养一条金鱼？


对于不满八岁的二宫而言这确实是个难题。要点在于饲料还是鱼缸摆放的位置，或是换水的时间，还是和它说话的内容？
他把只装了一条小金鱼的鱼缸放到窗前的书桌上，踮起脚尖拉开窗帘，刷拉一声透进来一大片阳光，鱼缸里的水在太阳底下波光粼粼，前些日子被自己亲手捞到的金鱼在水中来回游动着。
他又把相叶给他拿回家的一小包饲料从客厅拿进房间里来，一路莫名兴奋地小跑着，木地板踩得砰砰响。二宫也就只是将饲料放在了鱼缸旁，没有撒进去。也只有一条鱼而已，应该不用放太多饲料的，他想。
这样就算是大功告成了。等会儿他的妈妈就要从机场回到家了，让她看到自己捞到的金鱼的话一定能被夸奖的吧！想到这里二宫忍不住自己兴奋起来。他坐在桌前两条腿一晃一晃的，接着俯下身子捧着脸看着鱼缸，玻璃缸面上反映出自己傻乎乎的笑脸。不过二宫并不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笑着对鱼缸里的金鱼说，“我叫二宫和也。我要叫你什么比较好呢？”
金鱼在他面前停了停，尾巴摆摆又继续游开。
二宫突然想起来老师曾经告诉过大家，金鱼只有几秒钟的记忆——具体是几秒他也记不清楚了，总之很短。总之他面前这条讨人喜欢的小金鱼，并不会一直记着他。
怎么办？二宫有点苦恼。这样的话，是不是没办法做朋友？
可他扁了扁嘴，决定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

“你好！我叫二宫和也，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很多年后他还记得，那时金鱼应该有回答他的。


睁开眼看到窗帘的缝隙中窗外的蓝灰色天空，二宫心想，他又输给梦了。
即使很想很想一直这样睡到天亮，睡到超过上学的时间——接着理所当然地翘课，不过学校里还有重要的事等他去调查清楚，也不是说翘就能翘的。
睡着的时间似乎只有三四个小时，二宫揉了揉生疼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是在一个人的大房子里醒来。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温度和气味，对他而言早该习惯了的冷清和寂寞突然又变得难以忍受起来。拿起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看，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是来自相叶雅纪的。二宫把记录和信息直接删掉，看都没看。不知怎么的看着屏幕的眼睛突然觉得酸涩得很，他又把手机塞回了枕头底下，再也没看一眼。
他伸手打开了灯，刺眼得忍不住眯起眼睛。等到适应了这样的亮度之后，他看了看墙上贴着的海报，不幸地发现即使如此也无法扫清他的不安。

早餐想吃清淡过头的鸡蛋挂面。
他想试着自己煮一煮，家里却没有鸡蛋。还是得和以前一样在餐厅解决一日三餐。二宫慢吞吞地换好了衣服收拾好背包，想了想把单肩包里的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换了个先前买了却只背过两次的背包，再把钥匙钱包等物品放进去。
收拾清楚以后天已经亮了。想着时间大概也差不多，二宫便下楼去早餐店点了一碗面吃。

面被端上来，热气腾腾，份量很足。碗里的鸡蛋和肉都闪着好看的光泽，面条看起来柔软又有嚼劲。二宫低头吃了一口，难吃。他还是最喜欢相叶做的。他还是最喜欢相叶雅纪。


如何安葬一条金鱼？

其实二宫早就猜到这条金鱼活不了多久，即使自己这半个月天天给它换水喂饲料，天气好的时候就给它晒晒太阳，还会和它聊聊自己的事情。直到昨天晚上它还游得非常欢悦的。
今早起来一看，金鱼却肚皮朝上浮在了水面。
二宫看到的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其实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也想过自己会难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难过。
他擦了擦眼泪，对金鱼道了个歉，然后又忍不住哭了。

直到下午他才冷静下来。他开始思考要把金鱼葬在哪里比较好？留在家里的话也许会被妈妈扔掉，在外面又怕被野猫叼走。既然如此，二宫决定要挑选一个最好的地方把金鱼的尸体埋起来。
最后他跑到了商店街，在祭典时他等了相叶一个晚上的电线杆底下挖了个二十厘米深的小坑把金鱼埋了起来，还在上面插了一根花的幼苗。
二宫感觉豁然开朗。总有一天这儿一定会开花结果。


请家长去学校那件事以后相叶雅纪不但没再见到二宫，而且手机也联系不上。晚上他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打了几百字的短信也都石沉大海。他担心得要死，又不清楚二宫家的具体地址，问老师也问不到。这晚上他几乎没怎么睡，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坐起来又不知道能干嘛，后来又只能回床上像一条风干过的鱼一样躺着。
越是不知道能做什么他就越容易想太多，想得越多他就越觉得今天二宫骂他骂得一点都没错。好心办坏事，真是蠢毙了。自作主张的关心到头来只被觉得是虚假的，相叶想起来觉得有点鼻子发酸，但又不得不认，毕竟再怎么样都是自己有错在先。自以为是的所谓“责任感”，在别人眼中只是虚荣心而已。
……究竟在努力什么，又在争取什么啊。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如此轻易地就将二宫弄丢了。


——如何养好一条金鱼？

大人们好像只会在金鱼死掉以后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第二天早上相叶给学校老师打了个电话问今天二宫有没有去学校，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才舒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后他又看看手机，二宫还是没有回复他任何消息。
……他一定是真的真的很生气吧，再也不想见到自己那种。不过还好二宫还会乖乖去上学，但这样坐在教室里肯定很不好受，也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冷嘲热讽。如果过段时间他能心情好起来就最好了。但是要是因为这件事二宫被班上的同学排挤的话怎么办？要怎么帮他才好？这样的话果然要和他父母说比较好吧。
……又不知不觉地在自作多情地关心他了。还是得趁早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行。
可是要怎么办呢。真的是如他所说的在满足自己的成就感吗？
真的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自己才做出这种事吗？

不是啊。原因比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还要简单，可也难开口多了。


“雅纪——今天是周末啦，下班以后一起去卡拉ok吧？”

下午上班时相叶接到了同事的邀请。他想了想点点头笑着答应了，反正晚上二宫不来的话他自己一个人呆在家也没什么意思。上次他也邀请过自己去唱歌的，可被自己拒绝了。现在想起来相叶不禁觉得有点后悔，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吧？
想着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仍然没有来自二宫的新消息提示。到现在为止不过过去整整一天，相叶却觉得像过了半个月一样漫长。

分开一天就开始想他。想和他说话，想见他。被说是虚伪也没关系。相叶这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和二宫的相处使自己心中的喜欢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也许是预料到了这样的发展，这次的误会与争执是在给他悬崖勒马的机会也说不定。
他抬起头看了看包厢内屏幕上流动着的字幕，竟看得有点出神。当然并不是被歌曲给带跑的。
见他发着呆，同事纷纷过来催促他唱歌玩游戏。本身就不太会拒绝别人，相叶便只能把心事暂时抛到脑后和他们一起玩。不太会唱歌，不知怎么的就被拉着到包厢角落打牌玩骰子。耳边净是嘈杂得几乎可以震散脑细胞的音乐声，即使尽力推辞但还是不得已被灌了几听啤酒；好在相叶酒量还算不错，半推半就地喝下一些，倒也没到醉的程度。

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散场。和同事们道别以后，相叶决定从这里走回家去，之前试过，也只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走到路灯底下，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把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看了看。
有两个未接来电，来自二宫和也。时间是一小时前。
他几乎能听到心脏咯噔地给了胸腔一发重击。
相叶立刻回拨过去。忐忑地将手机放到耳边，他在心中拼命地祈祷着：千万别错过。千万不要不接电话……

“喂……まーくん……？”
谢天谢地。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二宫有气无力的声音。他终于能和他说话了。
“嗯！かず！怎么了？我刚才和同事在外面没有看到，抱歉！”
“你回家了吗？”
“我？我在回家的路上。”相叶有点着急，“你在哪里？还好吗？我去接你好了。”
二宫说：“我在你家门口。”
“……啊？”
相叶愣是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怔怔地说，“现、现在？”
电话另一头的二宫似乎抽了抽鼻子：“嗯。”
“我马上回去！我还在……”相叶想了想又改口，“再等我五分钟！马上到！你先去找家咖啡厅什么的坐一坐？”
“不用了，”他轻声地说，“我在门口等你就好……まーくん。”
“嗯？”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你回来我再和你说吧。”
见对方一副想要挂断电话的样子，相叶连忙对着手机说：“……对不起！”
他总觉得如果不抓住机会及时说的话，总会把机会用光的。
二宫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相叶一时间竟也有点慌张，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的沉默。他抬起头看了看十字路口亮起来的绿灯，对二宫说：“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二十分钟的路程，跑步只用五分钟就能到；上楼梯的时候也是三步并作两步，在确实地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二宫时，相叶才猛然想起这时自己应该喘个气。
二宫抬起头来看他，表情在昏暗的灯下有些看不清楚，看起来像快要睡着了似的。相叶深吸一口气然后问他：“等我很久了吗？对不起！”
“……也没有很久。”二宫扁了扁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相叶连忙一边掏钥匙一边道歉：“对不起，我一直没有看手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二宫跟着他走进门，步子走点踉跄，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相叶打开灯，在明亮的日光灯底下这才看清楚二宫意外狼狈的模样。黑着的脸上挂了几处彩，头发也是一副弄乱以后又被胡乱抓整齐的样子。白色的上衣上沾了不少灰尘，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相叶拉着他走进来一点，又被他以一副吃痛的表情挣开。他问他：“你怎么了？”
“……不是我干的，昨天那件事。”
二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有着突兀地甩出了这个话题。
相叶叹了口气说：“我相信不是你干的……所以事情不是结束了吗？你就别再想这件事啦。”
“我今天找到了陷害我的人。”
二宫撅了撅嘴，眼神撇向一边，“……是班上的……我的一个朋友。”
相叶有点脑子转不过来：“……朋友？”
二宫点点头，又抬起眼睛看着相叶说：“和班长一起合伙陷害我的。然后放学以后我就去和他们打了一架，打不过。疼死了。”
“‘他们’？”
“唔，他找了好几个人一起。”
二宫一边说一边脱力地趴上沙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从来都没有被打成这样过……丢死人了。后来去买了一点药，也没有擦……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来这里找你。不想回家。”
“对不起……”
“对不起。”
二宫用道歉打断了他的道歉，“昨天和まーくん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
相叶呆住了，他没想到二宫不但不生气了还和他道歉。他连忙摆摆手说：“没有你不用和我道歉啊，我之后也觉得是我做得不好……我应该先问过你才对的。我一直都相信你，昨天真的对不起。”
“六次了哦。”
二宫喃喃地打断他。
“……诶？”
“这是まーくん今天第六次和我道歉了。真的有那么多对不起要说吗？”
二宫转过头看着他：“——除了对不起，就没有别的了吗？”


搬家那天车子路过商店街街口，二宫特意爬起来朝窗外看了看，看到电线杆底下已经长出一片新生的草来。他有点儿开心，又想起当初自己种的是朵花，再想看一眼时车子已经开走了。
他往回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小和？在看什么？有东西忘了拿吗？”
坐在一旁的妈妈问他。
二宫摇摇头回答说：“没什么。”


小草也不会变成鲜花；鲜花也无法长成大树。
他就要这么离开他所埋葬的金鱼。


洗澡后二宫换上了相叶的衣服，之前那身脏兮兮的被丢进了洗衣机里。在二宫的包里翻出还没拆封的药酒和纱布，相叶又自己在柜子里找出来点外伤药。
“明天还要去上学吗？要不请假好了。”
软绵绵地趴在床上的二宫说：“补习班的老师明天没空。”
相叶这才想起来已经到周末了。他在床边坐下，笑着拧开药酒的瓶子说：“那不正好嘛，可以睡个好觉了。”
二宫想想总是天还没亮就醒来的自己，闷闷地说：“但愿吧。”
把药酒从瓶子里倒出来一些，酒精味从指尖向四处蔓延。相叶问他：“哪里疼？”
“……手腕，胳膊，后背，腰，屁股，大腿，小腿，脚踝……”
“他们还打你屁股？”
“在楼梯上等你，坐了两个钟头，磕的。”
“……对不起。”
二宫无奈地说：“第七次。”
相叶有点难堪地笑了笑。他也没让趴着的二宫从床上坐起来，抓着他的衣服下摆撩起来一些，露出半截满是淤青的后背。二宫皮肤本来就白，这样的斑驳显得更是触目惊心。
相叶伸手去把药酒在他的伤上揉开。趴着的人嘶地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几不可察地缩了缩。

“好疼……你轻点。”
相叶一边减轻了力度一边问：“你哪个朋友啊，怎么下手这么重？”
“……”
二宫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不算朋友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平常会大家一起出去玩而已。”
相叶半开玩笑地问：“把你带坏了的朋友吗？”
二宫却毫不忌讳：“我没被人带坏，是我自己学坏的。”
“……嗯？”
二宫似乎非常低落的样子。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去，声音沉沉的：“反正就是这样啦。我自己去加入他们然后就变成坏学生了。”
相叶倒也没有再就他朋友的话题多问什么。他再多沾了些药，一点一点从下往上擦着二宫后背上面积有些大的淤青。

“打架好玩吗？”
相叶问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只是……并不希望看到かず弄伤自己，不是想装大人。”
二宫却说：“不好玩。”
“嗯……诶？”
趴在床上的人被按摩得有点舒服，于是不自觉地眯上了眼睛。他说：“我其实不喜欢打架。”
“我也不喜欢……不喜欢你打架。”
二宫又接着说：“也不喜欢喝酒，不喜欢抽烟。和他们一起做的事，唯一一件喜欢的是打电玩。”
相叶停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对二宫而言有点偏大的T恤往下拉好，然后问：“怎么和他们成为朋友的呢？”

……怎么交到朋友的呢？
这个问题倒是把二宫问住了。毕竟物以类聚，只要自己变成和别人类似的人，成为朋友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就和打游戏一模一样嘛。”二宫和也喃喃地说，“完成一定量的任务就会获得道具。我怕疼，力气也不大，酒精味道很辣很呛，一开始吸烟的时候也学了好久。多做点会让别人觉得你和他们是同类的事，自然而然就会成为朋友了。多装出一副和别人很熟的样子，之后也会真的变得越来越熟的吧。”
相叶看着他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于是二宫又接着说：“我不知道怎么交朋友啊，不知道怎么建立自己的小团体，只好去迎合别人了。没有朋友的话，总有一天会被排挤被欺负，说实话我很怕这样啊。无论如何有朋友总比没有好，以前我是这么觉得的。勉强自己去笑着做不太喜欢的事，后来也会真的觉得开心了。大概是因为自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开心吧，朋友游戏什么的……其实昨天说的满足自己的成就感，根本就是我自己而已。”
“……可是——”
“可是有什么用啊。可是这很幼稚吧？”二宫用沉闷的声音接他的话，“花了好多时间和精力去，使劲地交朋友，最后还是被耍得团团转。明明在拼了命地去把他们当成朋友来对待，却被用讨厌的手法暗算。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也不想去问为什么了。朋友游戏好累哦，好麻烦。”

“——你知道小时候我是怎么认识濑川的吗？”
相叶突然说。二宫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
“怎么认识的？”
“超幼稚的，我跟他因为小卖部里最后一根冰棍打起来了，在商店街那里。打完了以后我们俩都哭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打得很疼？”
“因为最后冰棍融化掉了。”
“……”
“かず你刚刚笑了吧？”
“我没有。”二宫反驳道。
相叶倒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所以我觉得朋友不是因为和别人一样才能成为朋友的。最值得珍惜的人，应该是了解真实的你并且喜欢你的人吧。かず本来就很讨人喜欢，不需要因为别的什么目的去勉强自己。做你自己就好，会有人喜欢你的。”
“……会有人喜欢我吗。”

二宫想起今天下午放学将他扯到学校后边的巷子里的“朋友”们，想起老师面前楚楚可怜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班长，想起总是对自己黑着脸的老师，想起总是不在家的爸爸，想起出差以后也不会打电话给自己的妈妈，想起相叶雅纪。
总有些东西，很想知道答案但又问不出口。

“我喜欢你啊。”
相叶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根救命稻草。
也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委屈还是疼还是相叶雅纪，二宫突然就哭了，不过没有被相叶发现，应该。他有好好地把自己藏进枕头里的。
相叶抬起手将二宫散在枕头上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了他红红的耳朵。他掰开他抓着床单的冰凉的手握进了自己手心里，接着俯身在二宫只露出来一点点的脸上留下一个吻。

“……抱歉。是这种喜欢，不是朋友的喜欢哦。”
这是第八次了。二宫在心里数着。


要怎样才能挥动沉重的金属球棒并把球击打出去？童话的结局你真的会讲给我听吗？我们还会一直是好朋友吗？今后还能再一起看烟花吗？
写给你的信，你什么时候才会看到呢？会看看就扔掉还是小心地保存起来？会给我写回信吗？会来联系我吗？还记得我吗？我很想你，一直一直都很想见你。你会来找我吗？
问了这么多的问题，作为交换，我就把捞金鱼的诀窍教给你好了。如果我们还会见面的话。


“かず……”
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你这么叫我的时候简直和中了彩票一样开心。有很多想和你说的话，很多很多，见面以后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为什么说不出来呢？一开始只是不敢，不敢让你知道太多关于糟糕的我的事。万一像以前一样你又消失了怎么办？

“——可以抬起头看看我吗？”
之后呢？之后觉得我喜欢的まーくん，也变成了我讨厌的那种大人了。这种感觉好失望啊，但又不是任何人的错，也没有补救的办法。

“……那我可以抱你吗？”
到了今天才发现，似乎变得讨人厌了的不是你，而是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的，错的人好像一直一直都只有我而已。

“可以吻你吗？”

更糟糕的是，错怪你以后，我才发现就算まーくん变成了讨厌的大人我好像也还是喜欢你。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完完全全被溢出来的喜欢冲昏了头脑。
——以至于直到被自己压着的二宫吃痛地吸了一口冷气时相叶才猛然回过神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伸进来他的衣服里，并且在他的腰上逗留了好久。似乎打算顺着脊梁往上爬的，却无意间碰到了他的伤口。
二宫却根本没有拒绝他。被吻得发红的双唇间吐着轻声的喘息，他眯着湿漉漉的双眼看着相叶，脸颊涨得通红。
相叶连忙收回了手，又将他被自己撩起来的衣服扯好，难堪到道歉以外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继续吗？”
二宫皱着眉头声音沙哑地问他。
相叶说：“怎么可能继续？！”
“まーくん明明一副很想做到底的样子。”
“别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色色的话！？你身上还有伤呢！”
“……我用什么语气了？”
“……再说了……”
“？”
“……”
相叶摆了摆手说，“我怎么能对未成年人下手……”
二宫噗地笑了：“可未成年人都去开过房了。”
“……真的啊？”
“真的。不过没上床。”
相叶内心十分罪恶地松了一口气：“那不就是了嘛。”
“……可是我硬了。”
二宫咽了咽唾液说。
“……啊？”相叶十分吃惊，“为什么你……かず你难道……”
二宫恼羞成怒：“被喜欢的人这么做有反应很奇怪吗？！”
相叶愣住了。
糟了。说漏嘴了。二宫感觉自己砰地爆炸了。

“かず，你刚刚……”
“不做的话就帮我用手打出来。”
“……等等，你刚才……”
“你能不能快点，好难受。”
“你刚刚是不是说……”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快点！”

“かず刚才是说了喜欢我的吧？”
相叶笑得十分得意。


是……吗？
是说了喜欢吗？是喜欢啊。

“……是啦。喜欢你。”
憋了好几年才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喜欢，承认一下又何妨。


长大以后顾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多。
喜欢也是一样。开始纠结太多或需要或不需要考虑的东西，甚至连实话都没办法好好地说出来了。下过决心要在再次见到他时好好地说出来，却压抑着兴奋故作镇定地面对当初在餐厅的重逢。想来还真是喜欢耍帅。
以至于现在只能被逼着承认喜欢了。二宫实在是有些不甘心。他可不觉得自己对相叶的喜欢有输他对自己的一星半点。

——不过如果不及时抓住机会的话，机会迟早会用光的啊。


二宫第一次给相叶写信是在一个下着雷雨的夜晚。窗外交杂在一起的雷声和雨声吵得他难以入睡。雷打得很响，他不敢起来打游戏；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知道用什么来缓解自己的不安。
后来鬼使神差地就胡乱扯了一张作业纸，先是在正中央写下了相叶雅纪的名字，后来想了想又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又认真地扯了一张边缘整齐的作业纸。

接着他在第一行写下了相叶的名字。

再后来……二宫一直等着相叶的回复。一直一直等，每天都在期待。
直到那天他终于接到了他的来电——



“——到现在为止可都是我在等你啊。”
“嗯？”
“从祭典那天晚上到今晚在你家门口等你，从来都是我在等你哦？所以这回要换作まーくん等我了。”
“我当然会一直等你。可是我要等你什么？”
“那就……等我长大吧。”



end